庄子·内篇·逍遥游原文

庄子·内篇·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汤问棘曰:“上下四方有极乎?”棘曰:“无极之外,复无极也。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暇日游逍遥台睹南华塑像独置一榻旁无侍卫前无香火对之歆然起怀古之思因抒长句一千四百字题于台上——苏颂

暇日游逍遥台睹南华塑像独置一榻旁无侍卫前无香火对之歆然起怀古之思因抒长句一千四百字题于台上

北宋 · 苏颂

忆昔初读南华篇,但爱闳辨如川源。(闳辨hóng biàn,亦作閎辨,意思是雄辩)
沉酣渐得见真理,驰骛造化游胚浑。(沉酣chén hān,醉心其事。驰骛chí wù,纵横自如。胚浑pēi hún,指混沌)
潜心四纪不知倦,閒日讲解时寻温。(潜心qián xīn,心静而专注。四纪:古代以木星绕日一周(十二年)为一纪,四纪即为四十八年。xián rì,闲日。)
其言无端极放肆,大抵顺物尤连犿。(lián fān,意思是宛转貌;随和貌)
六经高深如韫椟,百氏蔽偏迷蹢阍。(韫椟yùn dú,藏在柜子里。百氏:诸子百家。蹢dí,徘徊。阍hūn,门)
伯阳语道最渊邃,中士尚或疑亡存。(老子,姓李名耳,字聃,字伯阳(或曰shì谥伯阳)。渊邃yuān suì:精深)
竺乾权实信广大,妙用不出我藩垣。(竺乾zhú gàn,佛法。权实:佛教语,谓佛法之二教,权教为小乘说法,取权宜义,法理明浅;实教为大乘说法,显示真要,法理高深。藩垣fān yuán,藩篱和垣墙,泛指屏障)
伟兹三篇粹精奥,推本一化开幽?。(tuī běn,意思是探究;寻究根源。??)
反覆孝慈去愿誉,胎育仁义除诈谖。(诈谖zhà xuān:意思为欺诈、弄虚作假)
情类相亲自才德,踶跂不立存朴惇。(踶跂zhì qǐ:用尽心力,勉力行之的样子)
寓言本为大方设,吊诡难与常人论。
祖尚玄虚灭理学,乖背宗旨由后昆。(祖尚zǔ shàng:效法崇尚。玄虚:指道家玄妙虚无的道理。古代理学是指性理之学,宋代儒家学者以传道为使命,注重阐释经义,兼谈性命,并转化禅、道思想精华和修养方式所产生的学派。乖背guāi bèi:违背。后昆hòu kūn:后代子孙)
遂矜放旷为任达,由此道真流亡反(自注:平声。)。
自非通识造闳远,安能超悟还淳元。
大钧斡旋本何有,相禅以种纷无垠。
载其形声直喑醷,感彼气类相嬗媛。
死生之辨在旦夜,梦觉之异分形魂。
神奇臭腐互美恶,蜩甲蛇蜕奚代迍。
卵胎无以易生种,风化自尔成虫蜫。
出入于机泯无际,始卒若环焉可扪。
芒乎万致始同体,明以一指弥滋繁。
异则肝胆为楚越,同则萧竹犹枅圈。
真宰难以眹迹见,灵台莫由形器援。
何者非彼何者是,孰为亲爱孰为怨(自注:平。)。
六凿相攘有利害,两溢类妄成斗喧。
至细不必陋蛮触,倪大恶用惊鹏鲲。
天机所动体各适,足行岂异唾者喷。
外物既重内固拙,瓦注则巧金乃殙。
物之傥来莫禦止,心所希跂俄屯■(悯心=月)。(自注:音昏)。
有疾无用亢豚免,其迹已陈刍狗燔。
全生难恃社之栎,移是不定腊者䐊(自注:音昆。)。
逢真令尹魄栩栩,恍丑全人脰肩肩(自注:胡恩反。)。
因知祸福相倚伏,故于得失无螴蜳(自注:上音陈,下音惇。)。
惟能胆阕以生白,是乃孰耰而厌飧。
道非处服无不在,人以德性为之原。
有情有信非可致,一满一虚常不腾(丁本、道光本、钞本作骞)。
九年大妙得之野,参寥疑始传诸孙。
豨韦以之挈天地,堪坯以之袭昆崙。
明此南乡唐尧帝,明此处下素王尊。
众人逐物但役役,一曲自守常暖暖(自注:音喧。)。
修躬明污躬则殆,饰智矜愚智弥惛。
单豹治里外逢害,张毅修襮中成殟。
退不为宾颍阳乐,荡而伤性喣水踆(自注:音存。)。
二子高节去孤竹,三闾独清浮湘沅。
弃世终亦馁薇蕨,行吟徒自悲兰荪。
彼为礼义矫末俗,犹以佩玉趋櫜鞬。
将明是非崇世论,何异狐白资绁袢。
礼义治则忠信薄,是非著则名实翻。
尚贤贵德下滋伪,信赏明罚民尤冤。
宋荣犹然在讥世,其于毁誉方汶汶(自注:音门。)。
列子待风乃轻举,岂若御辩常掀掀。
至人达观齐物我,直往上古惟愚芚(自注:音屯。)。
内通耳目外心智,旁挟日月超乾坤。
安时处顺任天倪(自注:音诣。),抱德炀和遗世喧。
悗乎忘言喙鸣合,窅尔自静鲵桓潘(自注:音藩。)。
养生之主悟文惠,治气其勇过孟贲。
形形不形睨初始,物物不物邻羲轩。
得计弃智任鱼蚁,劳形怵心嗟虎猿。
呼我牛马谁毁誉,梦为鱼鸟还潜翻。
其穷不屑涸辙鲋,其高乃况南方鹓。
方其息死乐枯髑,亦既恬生慕孤豚。
尝闻藏言乃笑杖,既见偃室聊歌盆。
畏龙不羡宋人乘,睹鹊自感雕陵樊。
广莫将植拥肿木,江湖可浮瓠落樽。
不将不迎随物化,一龙一蛇更蛰蜿。
以道泛观未切著,得时而行或曲卷。
皇王上下惟变适,周鲁舟车殊运奔。
顾指不为天下化,排进靡使人心偾(自注:音奔。)。
人于应问见影响,物被生杀通凄煖(自注:音喧。)。
赏罚九变得其序,泽流万世非吾恩。
相■(次/韭)乃合儒与墨,小辨岂数衍与髡。
河伯不逢海若语,岂知至道无穷门。
云将未得鸿蒙问,乌睹生物复其根。
神而化之不蘁立,未之尽者能诲啍(自注:音惇。)。
长波所荡满今古,异代相应犹篪埙。
喟予所禀实樗散,作器自愧非玙璠。
逢辰偶得仕通籍,徼倖当与游西昆。
材力未足胜螽股,取舍徒思择熊蹯。
行年六十粗知化,藏经十二无能翻。
平时有志在寥廓,遇事无意从缗昏。
撄而后宁亘岁月,老之将至忘寒暄。
盱盱未免囿于物,扰扰不异风中幡。
昨从京辇絓丹笔,复得淮壤乘朱轓。
偶逢乐岁少休息,历览士俗因周爰。
提封乃是昔仁里,访古时复登平原。
城中蝶巷接蓬头,郊外鱼台连漆园。
悠然清风隔千载,独有遗像当高墦。
山川世异改城郭,岁时人罕羞蘋蘩。
先生县解出无有,后世景仰空擎拳。
大布緳履生弗饰,岂蕲朽壤衣如璊。
乌鸢蝼蚁死不避,安用丘墟祀有膰。
虚堂虽异生存处,操趣犹令贪薄敦。
我怀方外想音采,坐视券内驱冥烦。
曳涂窃企濮水钓,投犗更思东海蹲。
子葵虽未得其道,意而固愿游其藩。
圣人之书议者扁,妙斲之质良在懮
空遗糟魄宁咀味,纵有履迹焉投跟。
何当一发鸡瓮覆,因而更焚驹项辕。
天光内照宇自泰,人益不累中无闷。
云谁嗣响可晤语,至理竟亦归无言(以上《苏魏公文集》卷四)。

郭象

郭象(约252年-312年),字子玄,河南洛阳人。西晋时期的哲学家、玄学家。

郭象年少有才理,尤喜老庄之学,善清谈,平日闲居在家。早年曾担任司徒掾,历官黄门侍郎、豫州牧长史、太傅主簿等,与太尉王衍素有交游。永嘉末年(312年),郭象病逝。

郭象热心追求权势,史书称其“任职当权,熏灼内外”。钱穆批评郭象“曲说媚势”。在哲学上,郭象创造了“独化”说,用以解释天地万物的生成和变化。在名教和自然的关系上,他调和二者,认为名教合于人的本性,人的本性也应符合名教。郭象还在“在各安其天性”的前提下,把“有为”和“无为”统一起来。郭象著有《庄子注》一书,把《庄子》的比喻、隐喻变成推理和论证。此外,他还撰有《论语体略》等,今已亡佚。

坐忘论

现存《坐忘论》,实有两种,异书同名。无论哪种《坐忘论》,都有人说是唐代著名道士司马承祯著。此现象颇奇怪。

第一种《坐忘论》,其正文讲述信敬、断缘、收心、简事、真观、泰定、得道等坐忘七阶,其附录《枢翼》讲述内观正觉的三戒、五时、七候。此种姑且称之为七阶《坐忘论》。

第二种《坐忘论》指名道姓地说七阶《坐忘论》为道士赵坚著,批评七阶《坐忘论》讲的不是坐忘,是坐驰,认为真正的坐忘只是长生修炼的初始阶段,长生修炼应当形神俱全。此种姑且称之为形神《坐忘论》。

坐忘论-司 马 承 祯

原书籍由赵坚撰

全书分「敬信一」、「断缘二」、「收心三」、「简事四」、「真观五」、「泰定六」、「得道七」等七部分,也就是修道的七个步骤和层次,集中讲坐忘收心、主静去欲的问题。

坐忘论序

天地分判,三才定位,人处天地之中,五气合身,故能长且久。后人自昧其性,自役其神,自挠其气,自耗其精,所以不能与天地合。逆取短折而甘心焉,每切痛之。《易》曰:穷理尽性以至於命。《老子》曰:虚其心,实其腹。又曰:常无欲以观其妙。《论语》曰: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孟子》曰性善。又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皆着性命之要端也。仆因阅藏书,得唐贞一先生《坐忘论》七篇,附以枢翼。识见不凡,明指大道,先导人以敬信,使心不狂惑。次则令断其绿业,收心简事,体寂内明。故又次之以真观,中外无有,然后可以跻於泰定,气泰神定,故日得道。前悉序坐忘之阶渐,其坐忘总说,不过无物无我,一念不生。如《敬信篇》直言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其宇宙,与道冥一,万虑皆遣。伦类经言无少差,苟造坐忘之妙,神气自然相守,百脉滋润,三关流畅,天阳真气来居身中。此乃长生久视不传之道,古今尊尚。神仙悯世,不得已而语,学者当静虑研思,勤而行之,勿视为古人糟粕,而徒取自弃之讥者也。青丁未重阳,镘木以广其书,真静居士谨序。

坐忘论

司马承祯子微撰

夫人之所贵者生,生之所贵者道。人之有道,若鱼之有水。涸辙之鱼犹希斗水。弱丧之俗无情造道,恶生死之苦,乐生死之业,重道德之名,轻道德之行。审惟倒置,何甚如之。穷而思通,迷而思复,寸阴如璧,愧叹交深,是以恭寻经旨而与心法相应者,略成七条,以为修道阶次。枢翼附焉。

敬信一

夫信者道之根,敬者德之蒂,根深则道可长,蒂固则德可茂。然则璧耀连城之彩,卞和致刖。言开保国之效,伍子从诛。斯乃形器着而心绪迷,理事萌而情思忽。况至道超於色味,真性.隔於可欲,而能聞希微以悬信,听罔象而不惑者哉。如人聞坐忘之言,信是修道之要,敬仰尊重,决定无疑者,加之勤行,得道必矣。故《庄》云:坟支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於大通,是谓坐忘。夫坐忘者,何所不忘哉。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乎宇宙,与道冥一,万虑皆遗。《庄》云同於大通,此则言浅而意深。惑者闻而不信,怀宝求宝,其如之何。经云:信不足焉,有不信。谓信道之心不足,乃有不信之祸及之,何道之可望乎。

断缘二

断绿者,断有为俗事之缘也。弃事则形不劳,无为则心自安,恬简日就,尘累日薄,边弥远俗,心弥近道,至圣至神,孰不由此乎。经云: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或显德露能,求人保己,或遗问庆吊,以事往还,或假隐逸,情希升进,或酒食邀致,以望后恩。斯乃巧蕴机心,以干时利,既非顺道,深妨正业。凡此类例,皆应绝之。经云: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我但不唱,彼自不和,彼虽有唱,我不和之。旧绿斩断,新绿莫结,体交势合,自致日疏,无事安闲,方可修道。《庄》云:不将不迎,无为交俗之情。又云: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若事有不可废者,不得已而行之,勿遂生爱,击心为业。

收心三

夫心者一身之主,百神之帅,静則生慧,动则成昏。欣迷幻境之中,唯言实是,甘宴有为之内,谁悟虚非,心识颠痴,良由所托之地。且蔔邻而居,犹从改操,择交而友,尚能致益,配身离生死之境,心居至道之中,能不舍彼乎,安不得此乎。所以学道之初,要须安坐,收心离境,住无所有。因住无所有,不着一物,自入虚无,心乃合道。经云:至道之中,寂无所有,神用无方,心体亦然。原其心体,以道为本,但为心神被染,蒙蔽渐深,流浪日久,遂与道隔。若爭除心垢,开识神本,名曰修道。无复流浪,与道冥合,安在道中,名曰归根。守根不离,名曰静定。静定日久,病消命复,复而又续,自得知常。知则无所不明,常则无所变灭,出离生死,实由於此。是故法道安心,贵无所着。经云: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白静,静曰复命,复命日常,知常曰明。若执心住空,还是有所,非谓无所,凡住有所,则令心劳,既不合理,又反成病#1。但心不着物,又得不动,此是真定。正基用此为定,心气调和,久益轻爽,以此为验,则邪正可知矣。若心起皆灭,不简是非,则永断觉知,入於盲定。若任心所起,一无收制,则与凡夫元来不别。若唯断善惡,心无指归,肆意浮游.’待自定者,徒自误尔。若褊行诸事,言心无所染者,於言甚善,於行极#2非,真学之流,特宜诚此。今则息乱而不灭照,守静而不着空,行之有常,自得真见。如有时事或法要有疑者,且任思量,令事得齐,所疑复悟,此亦生慧正根。悟已则止,必莫有思,思則以智害恬,为子伤本。虽粤一时之俊,终亏万代之业。若烦邪乱想,随覺则除,若闻毁誉之名,善惡等事,皆即拨去,莫將心受。受之则心滿,心满则道无所居。所有闻见,如不聞见,即是非善惡不入於心。心不受外名曰虚心,心不逐外名曰安心,心安而虚,道自来居。经云:人能虚心无为,非欲於道,道自归之。内心既无所着,外行亦无所为,非争非秽,故毀誉无从生,非智非愚,故利害无由挠。实则順中为常,权则与时消息,苟免诸累,是其智也。若非时非事,役思强为者,自云不着,终非真学。何耶?心法如眼也,纤毫入眼,跟则不安,小事关心,心必动亂,既有动病,难入定门。是故修道之要,急在除病,病若不除,终难得定。有如良田,刑棘未诛,虽下中子,嘉苗不茂。爱见思虑,是心刑棘,若不除蓊,定慧不生。或身居富贵,或学备经史,言则慈儉,行则贪殘,辩足以饰非,势足以威物,得则名己,过则尤人,此病最深,虽学无益。所以然者,为自是故。然此心犹来依境,未惯独立,乍无所托,难以自安,縱得暂安,还复散乱。隨起随制,务令不动,久久调熟,自得安闲。无问昼夜二,行住坐外,及应事之时,常须作意安之。若心得定,即须安养,莫有恼触,少得定分,即堪自乐,渐斩馴狎,惟益清远。平生所爱

#3,已嫌蔽陋,况因定生慧,深达真假乎。且牛马家畜也,放纵不收,犹自生梗,不受驾驭。鷹鶴野乌也,为人羁绊,终日在手,自然调熟。况心之放逸,纵任不收,唯益厅疏,何能观妙。经云: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夫法之妙用也,其在能行,不在能言,行之则斯言为当,不行则斯言如妄。又时人所学,贵难而贱易,若论法要,广说虚无,思虑所莫能达,行用所莫能阶者,贝叹不可思议。而下风尽礼,如其信言不美,指事直说,闻则心解,言则可行者,此实不可思议,而人翻以为浅近,而轻忽不信。经云: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夫惟无知,是以不我知。又有言火不热,灯不照间,稱为妙义。夫火以热为用,灯以照间为功。今则盛谈火不热,未尝一时废火,灯不照间,必须终夜然灯。言行相违,理实无取,此即破相之言,而人反以为深玄之妙。虽惠子宏辩,庄生以为不堪。肤受之流,谁能断简,至学之士,庶不留心。

或曰:夫为大道者,在物而心不染,处动而神不乱,无事而不为,无时而不寂。今独避事而取安,离动而求定,劳於控制,乃有动争二心,滞於住守,是成取舍两病。都未觉其外执,而谓道之阶要,何其谬邪。答日:总物而称大,通物之谓道,在物而不染,处事而不乱,真为大矣,实为妙矣。然谓吾子之鉴有所未明,何耶?徒见贝锦之辉焕,未曉始抽之素丝,才聞呜鹤之中天,诅识先资於谷食。蔽日之幹,起於毫末。神凝至圣,积习而成今。徒学语其圣德,而不知圣之所以德,可谓见卯而求时夜,见彈而求鹊炙。何其造次哉。故经云: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简事四

夫人之生也,必尝於事物,事物称万,不独委於一人。巢林一枝,乌见遗於丛泊。饮河满腹,兽不悟於洪波。外求诸物,内明诸己,知生之有分,不务分之所无,识事之有当,不任事之非当。任非当则伤於智,力务过分则弊於形神。身且不安,何能及道。是以修道之人,莫若断简事物,知其闲要,较量轻重,识其去取,非要非重,皆应绝之。犹人食有酒肉,衣有罗绮,身有名位,财有金玉,此并情欲之余好,非益生之良药。众皆徇之,自致亡败。静而思之,何迷之甚。《庄》云: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生之所无以为者,分外物也。蔬食弊衣,足养性命,岂待酒肉罗绮,然后生全哉?是故於生无所要用者,并须去之。於生之用有余者,亦须舍之。财有害气,积则伤人,虽少犹累,而况多乎?以隋珠而弹千仞之雀,人犹笑之,况背道德,忽性命,而从非要,以自促伐者乎?夫以名位比道德,则名位假而贱,道德真而贵。能知贵贱,应须去取,不以名害身,不以位易志。《庄》云:行名失己,非士也。《西升经》云:抱元守一,过度神仙,子未能守,但坐荣官。若不简择,触事皆为,心劳智昏,修道事闕。若处事安闲,在物无累者,自属证成之人。若实未成,而言无累者,诚自诳耳。

直现五

夫真观者,智士之先鉴,能人之善察,究傥来之祸福,详动静之吉凶,得见机前,因之造适,深祈卫足,窃务全生,自始至末,行无遗累,理不违此者,谓之真观。然一餐一寝,俱为损益之源,一行一言,堪成祸福之本。虽作#4巧持其末,不如拙诚其本。观本知末,又非躁竞之情。是故收心简事,日损有为,体静心闲,方可观妙。经云:常无欲,以观其妙。然修道之身,必资衣食,事有不可废,物有不可弃者,当须虚襟而受之,明目而当之,勿以为妨,心生烦躁。若因事烦躁者,心病已动,何名安心?夫人事衣食者,我之船舫也。欲渡於海,事资船舫,渡海若讫,理自不留。因何未渡,先欲废舍?衣食虚幻,实不足营,为出离虚幻,故求衣食,虽有营求之事,莫生得失之心,即有事无事,心常安泰。与物同求而不同贪,与物同得而不同积,不贪故无忧,不积故无失,边每同人,心常异俗。此实行之宗要,可力为之。前虽断简,病有难除者,但依法观之。若色病重者,当观染色都由想尔,想若不生,终无色事。当知色想外空,色心内妄,妄想心空,谁为色主?经云:色者,想尔想悉是空,何有色也?又思妖妍美色,甚於狐魅,狐魅媚人,令人厌患,虽身致死,不入恶道,为厌患故,永离邪侄。妖艳惑人,令人爱着,乃致身死,留恋弥深,为邪念故,死堕诸趣,生地狱中。故经云:今代发心为夫妻,死后不得俱生人道。所以者何?为邪念故。又观色若定是美,何故鱼见深入,乌见高飞,仙人观之为秽浊,贤人喻之为刀斧?一生之命,七日不食,便至於死,百年无色,翻兔夭伤。故知色者非身心之要,适为性命之仇贼,何须系着,自取消毁。若见他人为恶,心生嫌恶者,犹如见人自杀,己身引颈,乘取他刀以自害命。他自为恶不遣,我当何故引取他恶,以为己病。又见为恶者若可嫌,见为善者亦须恶。何以然耶?同障道故。若贫者亦审观之,谁与我贫?天地平等,覆载无私,我今贫苦,非天地也。父母生子,欲令富贵,我今贫贱,非父母也。人及鬼神,自救无暇,何能有力将贫与我?进退寻察,无所从来,乃知我业也,乃知天命也。业由我造,命由天赋,业之与命,犹影响之逐形声。既不可逃,又不可怨,唯有智者善而达之,乐天知命,故不忧,何贫之可苦也。《庄》云:业入而不可舍。、为自业故,贫病来入,不可舍止。经云:天地不能改其操,阴阳不能回其业。由此言之,故真命也,非假物耳,有何怨焉?又如勇士逢贼,无所畏惧,挥剑当前,草寇皆溃,功勋一立,荣禄终身。今有贫病恼乱我身,则寇贼也,我有正心,则勇士也,用智观察,则挥剑也,恼累消除,则战胜也,湛然常乐,则荣禄也。凡有苦事来迫,我心不以此观而生忧累,则如人逢贼不立功勋,弃甲背军,逃亡获罪,去乐就苦,何可悯焉?若病苦者,当观此病由有我身,若无我身,患无所托。经云: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次观於心,亦无真宰,内外求觅,无能受者,所有计念,从妄心生。然枯形灰心,则万病俱泯。若恶死者,应思我身是神之舍,身今老病,气力衰微,如屋朽坏,不堪居止,自须舍离,别处求安。身死神逝,亦复如是。若恋生恶死,拒违变化,则神识错乱,失其正业。以此托生,受气之际,不感清秀,多逢浊辱。盖下愚贪鄙,实此之由。若当生不悦,顺死不恶者,一为生死理齐,二为后身成业。若贪爱万境,一爱一病。一肢有病,犹令举体不安;况一心万病,身欲长生,岂可得乎?凡有爱恶,皆是妄生,积妄不除,以妨见道。是故须舍诸欲,住无所有,徐清有本,然后返观旧所爱处,自生厌薄。若以合境之心观境,终身不觉有恶。如将离境之心观境,方能了见是非。譬如醒人能观醉者为恶,如其自醉不觉其非。经云:吾本弃俗,压离世问。又云:耳目声色,为子留愆,鼻口所喜,香味是怨。老君厌世弃俗,独见香味是怨,嗜欲之流,焉知鲍肆为臭

哉。

泰定六

夫定者,出俗之极地,致道之初基,习静之成功,持安之毕事。形如槁木,心若死灰,无感无求,寂泊之至,无心於定,而无所不定,故日泰定。《庄》云: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宇则心也,天光则发慧也。心为道之器宇,虚静至极则,道居而慧生,慧出本性,非适今有,故日天光。但以贪爱.浊乱,遂至昏迷。澡雪柔挺,复归纯静,本真神识,稍稍自明,非谓今时别生他慧。慧既生已,宝而怀之,勿以多知而伤於定。非生慧难,慧而不用难。自古忘形者众,忘名者寡。慧而不用,是忘名也,天下希及之,故为难。贵能不骄,富能不奢,为无俗过,故得长守富贵。定而不动,慧而不用,为无道过,故得深证真常。《庄》云:知道易,而弗言难。知而不言,所以之天;知而言之,所以之人。古之人天,而不人慧,能知道,非得道也。人知得慧之利,未知得道之益。因慧以明至理,縱辩以感物情,兴心徇事,触类而长,自云处动而常寂,焉知寂者寂以待物乎。此语俱非泰定也。智虽出众,弥不近道。本期逐鹿,获兔而归。所得太微,良由局小。《庄》云:古之治道者,以恬养智。智生而无以智为也,谓之以智养恬。智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恬智则定慧也,和理则道德也。有智不用而安其恬,积而久之自成道德。然论此定,因为而得成,或因观利而见害,惧祸而息心,捐舍涤除,积习心熟,同归於定,咸若自然。疾雷破山而不惊,白刃交前而不惧,视名利如过隙,知生死如溃瘫,故知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心之虚妙,不可思也。夫心之为物也,即体非有,隨用非无,不驰而速,不召而至,怒则玄石饮羽,怨则朱夏陨霜,縱惡则九幽匪遥,积善则叁清何远,忽来忽往,动寂不能名,时可时否,曹龟莫能测,其为调御,岂鹿马比其难乎。太上老君运常善以度人,升灵台而演妙,略三乘之因果,广万有之自然,渐之以日损有为,顿之以证归无学,喻则张弓凿矢#5,法贝挫锐解纷,修之有常,习以成性,黜聪填体,嗜然坐忘,不动於寂,几微入照。履殊方者,了义无日,游斯道者,观妙可期,力少功多,要矣妙矣。

得道七

夫道者,神异之物,灵而有性,虚而无象,随迎不测,影向莫求,不知所以然而然,通生无匮谓之道。至圣得之於古,妙法传之於今,循名究理,全然有实。上士纯信,克己勤行,虚心谷神,唯道来集。道有深力,徐易形神,形随道通,与神合一,谓之神人。神性虚融,体无变灭,形与道同,故无生死。隐则形同於神,显则神同於气,所以蹈水火而无害,对日月而无影,存亡在己,出入无问,身为滓质,犹至虚妙,况其灵智益深益远乎?《生神经》#6云:身神并一,则为真身。又《西升经》云:形神合同,故能长久。然虚无之道,力有浅深,深则兼被於形,浅则唯及於心。被形者,神人也。及心者,但得慧覺,而身不免谢。何耶?慧是心用,用多则心劳。初得少慧,悦而多辩,神气漏泄,无灵润身光,遂致早终,道故难备。经云尸解,此之谓也。是故大人含光藏辉,以期全备,凝神宝气,学道无心,神与道合,谓之得道。经云: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又云: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邪?山有玉,草木以之不雕。人怀道,形骸以之永固。资熏日久,變质同神,炼形入微,与道冥一。散一身为万法,混万法为一身,智照无边,形超靡极,总色空而为用,含造化以成功,真应无方,其惟道德。《西升经》云:与天同心而无知,与道同身而无体,然后天道盛矣。谓证得其极者也。又云:神不出身,与道同久。且身与道同,则无时而不存;心与道同,则无法而不通;耳与道同,则无声而不聞;眼与道同,贝無色而不见。六根洞达,良由於此。近代常流,识不及远,唯聞舍形之道,未达即身之妙,无暂己短,有效人非。其犹夏虫不信冰霜,醞鸚断无天地。其愚不可及,何可诲焉。

坐忘枢翼

夫欲修道成真,先去邪僻之行,外事都绝,无以干心,然后端坐,内观正觉。觉一念起,即须除灭,随起随制,务令安静。其次,虽非的有贪着,浮游乱想,亦尽灭除,昼夜勤行,须臾不替。唯灭动心,不灭照心,但冥虚心,不冥有心,不依一物,而心常住。此法玄妙’利益甚深,自非夙有道绿、信心无二者,莫能信重。虽知诵读其文,仍须辩识真伪,所以者何?声色昏心,邪佞惑耳,人我成性,自是病深,心与道隔,理难晓悟。若有心归至道,深生信慕,先受三戒,依戒修行,在终如始,乃得真道。其三戒者,一日简绿,二日无三日静心。勤行此三戒,而无懈退,则无心求道而道自来。经云:能虚心无为,非欲於道,道自归之。由人上君此言之,简要之法,实可信哉,实可贵哉。然则凡心躁竞,其来固久,依戒息心,其事甚难。或息之而不得,暂得而还失,去留交战,百体流汗,久久柔挺,方乃调熟。莫以暂收不得,遂废平生之业。少得静已,则行立坐卧之时,涉事喧阅之处,皆须作意安之。有事无事,常若无心,处静处喧,其志唯一。若束心太急,急则成病,气发狂痴,是其候也。心若不动,又须放任,宽急得中,常自调适,制而无着,放而不逸,处喧无恶,涉事无恼者,此真定也。不以涉事无恼,故求多事,不以处喧无动,故来就喧。以无事为真定,以有事为应迩。若水镜之为鉴,则遇物而见形。善巧方便,唯能入定,发慧迟速,则不由人。勿於定中急急求慧,求慧则伤定,伤定则元慧。定不求慧,而慧自生,此真慧也。慧而不用,实智若愚,益资定慧,双美无极。若定中念想,则有多感,众邪百魅,随心应现,真人老,神异诡怪,是其祥也。唯定心之,豁然无覆,定心之下,旷然无基,旧业永消,新业不造,无所缠碍,迥脱尘网,行而久之,自然得道。

夫得道之人,心有五时,身有七候。心有五时者,一动多静少;二动静相半;三静多动少;四无事则静;事触还动.五心与道合,触而不动。心至此地,始得安乐,罪垢灭尽,无复烦恼。身有七候者,一举动顺时,容色和悦;二夙疾普消,身心轻爽;三填补夭伤,还元复命;四延数千岁,名曰仙人;五炼形为气,名日真人;六炼气成神,名日神人;七炼神合道,名日至人。其於鉴力,随候益明,得至道成,慧乃圆备。虽久学定心,身无五时七候者,促龄秽质,色谢归空,自云慧觉,复称成道,求诸通理,实所未然,可谓谬矣。

庄子·外篇·胠箧

说明:成语 谚语 名言 注释


庄子·篇·胠箧

(jiàng)为胠箧(qū qiè,释义为撬开箱箧)、探囊(tàn náng,到袋中摸取)、发匮(fā guì,打开柜子)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shè,本义指牵曳)缄藤(jiān ténɡ,绳索),固扃鐍(jiōng jué,是指门闩锁钥之类),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jiē qiè dān náng,意思是盗窃箱笼等财物)而趋,唯恐缄藤扃鐍滕缄扃鐍 téng jiān jiōng jué,将紧锁的箱柜用绳索捆绑起来以防盗贼。后比喻固守政策)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

故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罔罟(wǎng gǔ,释义为渔猎的网具)之所布,耒耨(lěi nòu,释义为犁与锄,亦泛指农具)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意思是宗庙指帝王或士大夫祭祖之处。社稷为祭土神及谷神之处。借指国家。全句代表封建统治者掌握的最高权力。出自《周易·震》),治邑屋(上为囗wéi,表疆域,下为跪着的人形,表人口,合起来表城邑)州闾(lǘ,古代户籍编制单位,周代以二十五家为一闾)乡曲(xiāngqū,乡里,亦指穷乡僻壤)(古代行政区域单位),曷尝(hé cháng,意思是何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田成子,齐大夫陈恒也,是敬仲七世孙。初,敬仲适齐,食采于田,故改为田氏。鲁哀公十四年,陈恒弑其君,君即简公也。割安平至于郎邪,自为封邑。至恒曾孙太公和,迁齐康公于海上,乃自立为齐侯。),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守江山要时刻小心被盗贼窃取,到时一并将自己的江山以及治理江山的人才,都通通给占有了去,这才是最悲伤的故事。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穿了鞋就不要到处炫耀了,这也能看到历史上很多故事都是穷人写的,有钱人大都去享受生活了啊。

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pōu),苌弘胣(cháng hóng chǐ),子胥(zǐ xū)(龙逢:夏桀时的贤人,为夏桀杀害。比干:殷纣王的庶出叔叔,力谏纣王,被纣王剖心。苌弘:周灵王时的贤臣。胣(chǐ):剖开肚腹掏出肠子。子胥:即伍员,吴王夫差时被杀害。靡:同“糜,腐烂。子胥死后被抛尸江中而腐烂。)。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lù)。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臆测)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pǒu)击圣人,纵舍(zòng shè)盗贼,而天下始治矣。

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dǒu hú,斗与斛,两种量器)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秤锤和秤杆)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fú xǐ,印信)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jiǎo)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xuān miǎn,古时大夫以上官员的车乘和冕服)之赏弗能劝,斧钺(fǔ yuè,斧与钺,泛指兵器)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

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zhì)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烧毁信符、打碎印章),而民朴鄙;掊斗折衡(是指废除让人争多论少的斗衡),而民不争;殚残(dān cán,指完全毁弃)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zhuó)乱六律,铄绝竽瑟(shuò jué yú sè),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lì,折断)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pì)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者,皆外立其德而爚乱(yuè luàn,炫惑扰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

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lí chù)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羲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伸长脖子、踮起脚跟。形容盼望十分殷切),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bì yì,毕为捕兽所用之网,弋为射鸟所用的系绳之箭)机变(jī biàn,器械的变换)之知多,则鸟乱于上矣;钩饵(指钓钩和鱼饵)罔罟(wǎng gǔ,释义为渔猎的网具)罾笱(zēng gǒu,泛指渔具)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削格(xuē gé,装有机关的捕兽木笼)罗落罝罘(jū fú)之知多,则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滑(xié huá,错乱,混淆)坚白、解垢(jiě gòu ,释义为诡诈之辞)同异之变多,则俗惑于辩矣。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惴耎(zhuì ruǎn)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机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tūn tūn)之意,啍啍已乱天下矣!


内篇(7章)

外篇(15章)

杂篇(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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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疏序(唐西华法师成玄英撰)

南华真经疏序

唐西华法师成玄英撰

夫庄子者,所以申道德之深根,述重玄(chóng,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之妙旨,畅无为之恬淡,明独化(独自变化)之窅冥(yǎo míng,深邃),钳揵九流,括囊百氏(钳揵qián jiàn,集九流之所长,囊括了百家门派的思想。九流指先秦学术流派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等九家),谅区中(qū zhōnɡ,指人世间,宇内)之至教,实象外(犹物外,物象之外。谓尘世之外)之微言(意思是精深微妙的言辞)者也。其人姓庄,名周,字子休,生宋国睢阳蒙县(睢阳suī yáng,今河南商丘东北),师长桑公子,受号南华仙人。当战国之初,降襄周之末,叹苍生之业薄(yè báo,福分浅),伤道德之陵夷(指衰败、走下坡路),乃慷慨发愤,爰(yuán,于是)著斯论。其言大而博,其旨深而远,非下士之所闻,岂浅识之能究!所言子者,是有德之嘉号,古人称师曰子。亦言子是书名,非但三篇之总名,亦是百家之通题。所言内篇者,内以待外立名,篇以编简为义。古者杀青为简,以韦为编;编简成篇,犹今连纸成卷也。故元恺云:『大事书之于策,小事简牍而已。』内则谈于理本,外则语其事迹。事虽彰着,非理不通;理既幽微,非事莫显;欲先明妙理,故前标内篇。内篇理深,故每于文外别立篇目,郭象仍于题下即注解之,逍遥、齐物之类是也。自外篇以去,则取篇首二字为其题目,骈拇、马蹄之类是也。所言逍遥游者,古今解释不同。今汎举紘纲,略为三释。所言三者:第一,顾桐柏云:『逍者,销也;遥者,远也。销尽有为累,远见无为理。以斯而游,故曰逍遥。』第二,支道林云:『物物而不物于物,故逍然不我待;玄感不疾而速,故遥然靡所不为。以斯而游天下,故曰逍遥游。』第三,穆夜云:『逍遥者,盖是放狂自得之名也。至德内充,无时不适;忘怀应物,何往不通!以斯而游天下,故曰逍遥游。』内篇明于理本,外篇语其事迹,杂篇杂明于理事。内篇虽明理本,不无事迹;外篇虽明事迹,甚有妙理;但立教分篇,据多论耳。所以逍遥建初者,言达道之士,智德明敏,所造皆适,遇物逍遥,故以逍遥命物。夫无待圣人,照机若镜,既明权实之二智,故能大齐于万境,故以齐物次之。既指马蹄一天地,混同庶物,心灵凝澹,可以摄卫养生,故以养生主次之。既善恶两忘,境智俱妙,随变任化,可以处涉人间,故以人间世次之。内德圆满,故能支离其德,外以接物,既而随物升降,内外冥契,故以德充符次之。止水流鉴,接物无心,忘德忘形,契外会内之极,可以匠成庶品,故以大宗师次之。古之真圣,知天知人,与造化同功,即寂即应,既而驱驭群品,故以应帝王次之。骈拇以下,皆以篇首二字为题,既无别义,今不复次篇也。而自古高士,晋汉逸人,皆莫不躭翫,为之义训;虽注述无可间然,并有美辞,咸能索隐。玄英不揆庸昧,少而习焉,研精覃思三十矣。依子玄所注三十篇,辄为疏解,总三十卷。虽复词情疏拙,亦颇有心迹指归;不敢贻厥后人,聊自记其遗忘耳。

答仲屯田次韵

答仲屯田次韵

朝代:宋代|作者:苏轼

秋来不见渼陂岑,千里诗盟忽重寻。
大木百围生远籁,朱弦三叹有遗音。
清风卷地收残暑,素月流天扫积阴。
欲遣何人赓绝唱,满阶桐叶候虫吟。

大木百围:来自庄子《齐物论》,“山林之畏隹,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